幻灯二

围城里面经典的话(吴宗宪笑话段子你不讨厌,可是全无用处:《围城》里的那些段子们)

一 “你不讨厌,可是全无用处。”

“别胡闹。我问你,你经过这次旅行,对我的感想怎么样?觉得我讨厌不讨厌?”

“你不讨厌,可是全无用处。”

鸿渐想不到辛楣会这样干脆的回答,气得只好苦笑。兴致扫尽,静 默地走了几步,向辛楣一挥手说:“我坐轿子去了。”上了轿子,闷闷不乐,不懂为什么说话坦白算是美德。

撒谎骗人该像韩学愈那样才行,要有勇气坚持到底。自己太不成了,撒了谎还要讲良心,真是大傻瓜。 假如索性大胆老脸,至少高松年的欺负就可以避免。老实人吃的亏 ,骗子被揭破的耻辱,这两种相反的痛苦,自己居然一箭双雕地兼备了。

同时辛楣搓手恳求汪太太道:“汪 太太,你别胡说,我请你——汪先生,你不要误会,我跟你太太全没什么。今天的事是我不好,你听我解释——”汪太太哈哈狂笑道:“你的胆只有芥菜子这么大——”大拇指甲掐在 食指尖上做个样子——“就害怕到这个地步!今天你是洗不清了。 ”

二 “ 高校长,你又何必来助兴呢?吃醋没有你的分儿呀。”

“他(李梅亭)说男女同事来往也不宜太密,这对学生的印象不好——” ......辛楣道:“这倒不一定指你,我看当时,高松年的脸色变了一变,这里面总有文章。"

“哈,汪太太,请客为什么不请我?汪先生,我是闻着香味寻来的,”高松年一路说着话进来。大家肃然起立,出位恭接,只有汪太太懒洋洋扶着椅背,半起半坐道:“吃过晚饭没有? 还来吃一点,”一壁叫用人添椅子碗筷。

“汪太太,你真——真聪明!”高校长钦佩地拍桌子,因为不能拍汪太太的头或肩背, “这计策只有你想得出来!你怎么知道李梅亭爱打牌的?”

汪太太进客堂就挑最舒适的椅子坐下,叫丫头为自己倒杯茶。三个男人都不坐下,汪先生踱来踱去,一声声叹气,赵辛楣低头傻立,高校长背着手假装看壁上的画。

汪太太哈哈狂笑道:“你的胆只有芥菜子这么大——”大拇指甲掐在 食指尖上做个样子——“就害怕到这个地步!今天你是洗不清了,哈哈!高校长,你有何必来助兴呢?吃醋没有你的分儿呀。咱们今天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,嗯?高先生,好不好?” 辛楣睁大眼,望一望瑟缩的高松年,“哼”一声,转身就走。

高松年自从昨晚的事,神经特别敏锐,鸿渐这口气吐得太早,落在他耳朵里。他嘴没骂 出“混帐”来,他脸代替嘴表示了这句骂。

三 “他眼睛威胁地注视着,他们才懒洋洋把笔在本子上画字。”

鸿渐道:“怎么没有呢?也许你上课的时候没留神,没有我那样有闻必录。这也不能怪你,你们上的是本系功课,不做笔记只表示你们学问好;先生讲的你们全知道了。我们是中国文学系来旁听的,要是课堂上不动笔呢,就给你们笑程度不好,听不懂,做不来笔记。”

上第一课,他(方鸿渐)像创世纪里原人阿大(Adam)唱新生禽兽的名字,以后他连点名簿子也不带了。到第二星期,他发现五十多学生里有七八个缺席,这些空座位像一嘴牙齿忽然吊了几枚,留下的空穴,看 了心里不舒服。下一次,他注意女学生还固守着第一排原来的座位,男学生像从最后一排坐起的,空着第二排,第三排孤另另地坐一个男学生。自己正观察这阵势,男学生都顽皮地含笑低头,女学生随自己的眼光,回头望一望,转脸瞧着自己笑。他总算熬住没说:“显然我拒绝你们的力量比女同学吸引你们的力量都大。”

不过这些学生作笔记不大上劲,往往他讲得十分费力,有几个人坐着一字不写,他眼睛威胁地注视着,他们才懒洋洋把笔在本子上画字。鸿渐瞧了生气,想自己总不至于李梅亭糟,何以隔壁李梅亭 的“秦汉社会风俗史”班上,学生笑声不绝,自己的班上这样无精打采。

四 “照例不会要好”

苏小姐跟鲍小姐同舱,睡的是下铺,比鲍小姐方便得多,不必每天爬上爬下。可是这几 天她嫌恶着鲍小姐,觉得她什么都妨害了自己:打鼾太响,闹得自己睡不熟,翻身太重,上铺像要塌上来。

范小姐发现心里有秘密,跟喉咙里有咳嗽一样的痒得难熬。要人知道自己有个秘密,而不让人知道是个什么秘密,等他们问,要他们猜,这是人性的虚荣 。范小姐就缺少这样一个 切切私语的盘问者。她跟孙小姐是同房,照例不会要好,她好好地 一个人住一间大屋子,平 空给孙小姐分去一半。假如孙小姐漂亮阔绰,也许可以原谅,偏偏又只是那么平常的女孩子。 倒算上海的来的,除掉旗袍短一些,就看不出有什么地方比自己时髦。所以两人虽然常常同上街买东西,并不推心置腹。

范小姐对学校派别毫无兴趣,只觉得对孙小姐还有攻击的义务:“学校里闹党派,真没有意思。孙小姐人是顶好的,就是太邋遢,满房间都是她的东西——呃,赵先生,对不住, 我忘掉她是你的‘侄女儿’,”羞缩无以自容地笑。

五 “城外的人想冲进去,城里的人想逃出来。”

忠厚老实人的恶毒,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,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。

苏小姐道:“法国也有这么一句话。不过,不说是鸟笼,说(结婚)是被围困的城堡fortresse assiégée,城外的人想冲进去,城里的人想逃出来。鸿渐,是不是?” 鸿渐摇头表示不知道。

她跟辛楣的长期认识并不会日积月累地成为恋爱,好比冬季每天的气候罢,你没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在昨天的上面,好等明天积成个和暖的日。

他想起在伦敦上道德哲学一课,那位山羊胡子的哲学家讲的话:“天下只有两种人。譬如一串葡萄到手,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,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。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,因为他每吃 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; 第二种应该悲观,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 萄里最坏的。不过事实上适得其反,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,第一种人只有回 忆。”

彼此决裂到这个田地,这猜想还值得证实么?把方鸿渐忘了就算了。可是心里忘不了他,好比牙齿钳去了,齿腔空着作痛,更好比花盆里种的小树,要连根拔它,这花盆就得碎。唐小姐脾气高傲,宁可忍痛至于生病。

因为遯翁近来闲着无事,忽然发现了自己,像小孩子对镜里的容貌,摇头侧目地看得津津有味。这种精神上的顾影自怜使他写自传、写日记,好比女人穿中西各色春夏秋冬的服装,做出支颐扭颈、行立坐卧种种姿态,照成一张张送人留念的照相。

他(周经理)跟周太太花烛以来,一向就让她。当年死了女儿,他想娶个姨太太来安慰自己中年丧女的悲,给周太太知道了 ,生病求死,嚷什 么“死了干净,好让人家来填缺,”吓得他安慰也不需要了,对她更短了气焰。他所说的“让她三分”,不是“三分流水七分尘”的“三分”,而是“天下只有三分月色”的“三分”。

六 “这一刹那的接近,反见得暌隔的渺茫。”

辛楣道:“我这几天来心里也闷,昨天半夜醒来,忽然想苏文纨会不会有时候想到我。”鸿渐想起唐晓芙和自己,心像火焰的舌头突跳起,说:“想到你还是 想你?我们一天要想到不知多少人,亲戚、朋友、仇人,以及不相干的见过面的人。真正想一个人,记挂着他,希望跟他接近,这少得很。人事太忙了,不许我们全神贯注,无间断地怀念一个人。我们一生对于最亲爱的人的想念,加起来恐怕不会一点钟,此外不过是念头在他身上瞥过,想到而已。”

“我躲着没给她看见,只跟唐小姐讲几句话——”鸿渐的心那一跳的沉重,就好像货车卸货时把包裹向地下一掼,只奇怪辛楣会没听见。

“那最好!不要提起我,不要提起我。”鸿渐嘴里机械地说着,心里仿佛黑牢里的禁锢者摸索着一根火柴,刚划亮,火柴就熄了,眼前没看清的一片又滑回黑暗里。譬如黑夜里两条船相迎擦过,一个在这条船上,瞥见对面船舱的灯光里正是自己梦寐不忘的脸,没来得及叫唤,彼此早距离远了。这一刹那的接近,反见得暌隔的渺茫。鸿渐这时只暗恨辛楣糊涂。

鸿渐忽然恨唐小姐,恨得心像按在棘剌上的痛,抑止着声音里的战栗说:“关于这种人 的事,我不爱听,别去讲他们。”

他对她也许不过像自己对柔嘉,可见结婚无需太伟大的爱情,彼此不讨厌已经够结婚资本了。 是不是都因为男女年龄的距离相去太远?但是去年对唐晓芙呢?可能就为了唐晓芙,情感都消耗完了,不会再摆布自己了。那种情感,追想起来也可怕 ,把人扰乱得做事吃饭睡觉都没有心思,一刻都不饶人,简直就是神经病,真要不得!不过,生这种病有它的快乐,有时宁 可再生一次病。鸿渐叹口气,想一年来,心境老了许多,要心灵壮健的人才会生这种病,譬 如大胖子才会脑充血和中风,贫血营养不足的瘦子是不配的。

等柔嘉睡熟了,他想现在想到重逢唐晓芙的可能性,木然无动于中,真见了面, 准也如此。缘故是一年前爱她的自己早死了,爱好,怕苏文纨,给鲍小姐诱惑这许多自己, 一个个全死了。有几个死掉的自己埋葬在记里,立碑志墓,偶一凭吊,像对唐晓芙的一番情 感,有几个自己,仿佛是路毙的,不去收拾,让它们烂掉化掉,给鸟兽吃掉——不过始终消灭不了,譬如向爱尔兰人买文凭的自己。

唐晓芙显然是作者偏爱的人物,不愿意把她嫁给方鸿渐。其实,作者如果让他们成为眷 属,由眷属再吵架闹翻,那么,结婚如身陷围城的意义就阐发得更透彻了。方鸿渐失恋后, 说赵辛楣如果娶了苏小姐也不过尔尔,又说结婚后会发现娶的总不是意中人。这些话都很对。 可是他究竟没有娶到意中人,他那些话也就可释为聊以自慰的话。(杨绛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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